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养老话题总在其中。“养儿防老”的传统观念,“421”结构的现实家庭,日渐庞大的老龄人口,不同档次的养老机构……养老是无数个家庭要面对的家务事,更是一个亟待提供制度化解决的社会问题。社会化养老,是这个问题的现实出口。
社会化养老既不能脱离公益性质,又具备了产业形态。社会化养老意味着政府、社会和家庭共同担起养老责任,意味着不仅从财政上,更要从身心照料的角度统筹安排,意味着老人们安享晚年有了更多选择。
社会化养老现状如何,百姓有着什么样的期待,政府部门在进行着怎样的努力?我们选取了三种不同的社会化养老模式,其中既孕育希望,也存在发展的困惑,更显示出一种趋势——引导鼓励多种模式探索社会化养老,是对现实选择的积极把握。
北京
在家,也有社会的关怀
主人公:余炳炎,男,70岁,家住北京市西城区什刹海街道柳荫街社区西口袋胡同5号,身体残疾,无生活来源,由社区提供上门养老服务。
“我婆婆是2002年走的。走前,她把三个儿子叫到床前,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这个没儿没女没工作的残疾哥哥,老人不放心啊。谁想到从2006年起,老哥哥成了全家最幸福的人,吃饭、洗澡、看病、家务,街道社区全都照顾到了,咱没有能力去敬老院度过晚年,在家里养老,生活习惯、心里踏实,最重要的是有社区照顾着,挺好。”在柳荫街社区西口袋胡同,余炳炎的弟媳妇张水琪对记者说。
环境清幽的什刹海边,余炳炎老人的晚年生活过得简单踏实。早晨起床后,自己买点儿牛奶煎饼当早点;中午,什刹海街道的免费送餐服务会将四菜一汤送到老人家里;晚上,老人跟弟弟弟媳一家一起吃饭。老人每周去一次街道联系好的便民洗浴点洗澡,免费;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每月到家里随访一次,每季度做一次基本化验检查,每年做一次B超和一次全面化验,费用由街道财政支付。
每个月,余炳炎老人可以领取一本300元的西城区居家养老政府补贴服务券,支付小时工的费用,小时工每周来两次,给老人洗洗衣服、被褥,收拾室内卫生。
每次出门,余炳炎老人都不忘随身佩戴“健康提示胸卡”,上面记录了老人的健康状况、联系人和电话。老人家里有一部街道安装的特殊电话,按一个键就可以拨通120、社区居委会、亲属号码。每周,街道聘请的居家养老巡视员都会到家里来转转,看看有什么需要。社区还组织了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学院的大学生做志愿者,不时来陪老人唠唠家常。一些社区居民也做起了志愿者,给老人修理电器、理发。
如今,余炳炎每月可领取最低生活保障金和北京市福利养老金,每年有500元的慈善医疗卡,享受大病医疗保险,生活基本开支和日常医疗需要足以应付。“我现在没什么后顾之忧。”余炳炎说。
什刹海街道办事处社区建设办公室副主任房力说,居家养老模式固然受欢迎,但对街道来说是笔不小的投资,目前能够享受这项服务的还局限于低保老人。照顾到的老人越多,投入就越大,仅凭街道的力量显然不够,还需要政府更多支持。
点评:老年人习惯于固有的生活方式和熟悉的居住环境,从观念和心理上会很自然地倾向于居家养老。作为社会组织结构的“细胞”,社区因地制宜确定社会化养老的方式,建立起居家养老的网络,保证了社会肌体“微循环”的通畅。
广西贺州
希望五保村办下去
主人公:马裕庭,女,70岁。家住广西贺州市平桂管理区沙田镇马峰村,因女儿常年在外打工,老人独自在家,住进了村里的“五保村”。
“福分”、“享福”。马裕庭老人已经在广西贺州市平桂管理区沙田镇马峰五保村住了6年,说起自己的五保村生活,这两个词不时被提起。
老人唯一的女儿常年在广东打工。2003年底,正发愁不知如何过冬的马裕庭被村干部请进了五保村。从此她告别了夏天不遮雨、冬天不挡风的泥砖房,住进了一间带厨房和卫生间的屋子。五保村依村而建,有一个约1000平方米的院子,一个活动室,院子后面还有菜地。不时有村中孩子来这里玩耍,乡里乡亲也经常串门聊天。
靠着市、县(区)财政以及民政部门、对口帮扶单位、村民投工投劳、社会募捐款物等多重来源,马裕庭每个月能领到30斤米、45元钱、1斤油,日子过得很踏实。
她的日子也很充实。白天,在五保村的菜地里种种菜,和同伴们聊聊天,做些手工活贴补费用,晚上看看电视。节假日还有学校的孩子来看望,帮忙打扫卫生。医生护士定期来检查身体。每天早上,她都要精心梳理自己依然乌黑的头发,她不再害怕病在家里无人问,也不再感到空虚孤独。
在贺州市,还有1万多名像马裕庭这样的老人住进了730个五保村,这些老人多数是五保老人,也有子女在外无人照顾的老人,还有身体残疾的老人。这些五保村全部依村而建,不离村土,家的氛围依然浓郁。靠着政府、社会各界的捐助,老人自留土地的转让承包等收入满足老人生活所需。这种农村老人由村级供养的“贺州模式”,被民政部誉为“一面旗帜”。
平静的日子悄悄流淌。渐渐地,一些老人生病去世,看望慰问的人在减少,院子越来越空,马裕庭心里也开始有了些不安,“五保村还能办下去吗?”
贺州市是中西部典型的经济欠发达地区,全市年财政收入不到10亿元。全市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,已累计投入6500多万元建设五保村。从2008年7月开始,五保村老人们的生活补贴从每人每月30元提高到了45元,要保障老人们的衣、食、住、医等生活所需,需要更长远的规划。
“希望五保村能办下去”,这是马裕庭的愿望。贺州村级养老模式的探索,得到了老人们真挚的回应,也期待着社会的更多关注,期待着注入新的发展思路。
点评: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社会化养老之路如何走?对“五保户”的关照是延续多年的一个基本思路,“五保村”则以集中照顾的方式,探索着农村养老的一种新模式。
“贺州模式”给人的启发,不仅在于“多方出一点”的具体做法,还在于蕴含其中的务实精神和积极态度。
安徽合肥
建在社区的养老院
主人公:田忠玉(78岁)、王嘉言夫妇,家住安徽合肥市蜀山区西园新村的竹荫里社区,因家中住房紧张,老两口住进了社区自建的养老院。
3月30日上午,阳光和煦,合肥市蜀山区西园新村竹荫里社区,田忠玉和老伴王嘉言正悠闲地在“新家”外的水池边踱步。
新家叫做“颐寿园”,是竹荫里社区自筹资金建立起来的养老院。
田忠玉的家,在西园新村51栋5楼。二老育有子女三人,两个儿子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,相继结婚生子,80平方米的房子顿显拥挤,两位老人腿脚也越来越不方便,上楼吃力,于是,老两口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,“给我们找个养老院吧。”
话一出口便遭到了孩子们的反对,那怎么行,养老院能放心吗?
其实,老两口为规划晚年生活着实费了一番斟酌。请保姆?花费不少,还得包吃包住。找个好点的养老院?价位太高,而且离家都不近。1000多块钱的养老金,怎么样才能花得划算?最终,老两口选择了社区办的“颐寿园”。
孩子拗不过父母,只能妥协,条件是“住着试试,不行咱就回”。
孩子们的看法很快改变了。“颐寿园”就在家边上,随时能看望父母。费用便宜,包吃包住,二老一个小单间,一个人每月520元。养老院工作人员就是社区工作人员,将老人交给他们照顾,放心。
两位老人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,“吃得好,住得好。行动也方便,老人们住在一起,还能经常聊聊。”田忠玉笑着告诉记者,半年不到,老两口各长了四五斤。
西园新村建于上世纪80年代,住户以老年人居多。为了建立这个“颐寿园”,社区居委会主任汪琼思考了很久。“老年人越来越多,全部让国家负担,不太现实。而养老完全市场化也有弊端,老年人不仅需要生活上的照顾,更需要精神上的照顾。”如果在社区设立一个养老院,让老人就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养老,岂不是更好?2002年,“颐寿园”正式成立,启动资金由汪琼与另外两位居委会工作人员垫付。在大家精打细算下,每月老人交付给养老院的钱,基本与养老院的支出持平。
“颐寿园”还有一个好处——能够处理好老人的一些家长里短。“我在社区里干了22年,谁家的事情都知道一些。沟通起来没有问题。”帮助老人解决家庭纠纷,也就是照顾好了老人的精神生活。“希望颐寿园能够成为社会养老的一块试验田。”汪琼说。
点评:理解传统观念,才能更好地做出现实选择。将养老院建在社区,就是调和传统和现实之间矛盾的有益尝试。
社会化养老不是空中楼阁,只有真正了解人们的需求和心理,才能得到认可和响应。有了退休金的保障,不等于就有了幸福的晚年。老人们生活与精神上的照顾,需要更多的颐寿园。